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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脸叔。
每个人身边都有聋哑人,却习惯忽视他们的存在。明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想给大家介绍一群注定被铭记的聋人朋友——他们会踢足球。
在雷州半岛的小城湛江,一位失意的语文老师,遇到了一群前途无望的烂仔,他们在泥地里组建起一支聋人足球队。凭借着对梦想的执着,这支特别的队伍成为了全国冠*,并代表国家杀入世界杯决赛圈。
这是X档案的第25篇档案
撰文:姚璐
编辑:雷磊
档案来源:真实故事计划
全文字,阅读约需11分钟
年秋天,我被朋友拉去看一场特别的足球赛。那天天气不错,煦和的日光照射着整个赛场,是北京难得视线清朗的日子。对垒双方激战,我几乎可以看到球员腿部肌肉线条,和他们冲撞时的狰狞表情,但赛场上却没有声音,没有呼喊嚎叫也没有场边加油的躁动,置身其中,我像是在看一部消音过的默片。准确来说,这部默片只有一些背景音,那是奔跑带来的呼呼风声,足球撞击草地的咚咚闷响,以及人剧烈的喘息。教练郑国栋站在球场边指挥着进攻,他也没有任何话语。他和球员之间有独特的战术密语,在安排进攻和防守时,他只是做出一些手势,或者就只是眨眼睛。除此外再没有别的了,一种奇异的安静笼罩着球场。在这种安静里,我几乎落下泪来。这是我看的第一场聋人足球比赛。球场上所有的球员都是聋人,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图
湛江队在比赛
郑国栋执掌这支无声球队已经16年了。他会讲话,是个嗓门很大的健全人。差不多16年前,中国国家足球队史无前例地第一次打入世界杯,国人对足球的热情被全面点燃。郑国栋的聋人足球队就萌芽在那次热潮中。处在中国大陆最南端的雷州半岛,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学生宿舍有一台25寸电视机,聋哑学生们牵上长长的电线,七手八脚地把电视搬到楼外的乒乓球桌上,男孩子们围在电视周围。他们虽然听不见,看到激烈时刻,也会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欢呼。那时,郑国栋还是这所特殊学校的一名语文老师。从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他子承母业来了特殊学校教书,个子不高的他身材壮实,眼睛又大又圆,平日里喜欢打篮球,特殊学校没有足球场地,他对足球也没什么太多的兴趣。刚刚22岁,正是满腔热情的年纪,郑国栋选择进入特殊学校,没有升学压力,日子十分清闲。郑国栋是特校的临时工,每月工资元,当时深圳车间每月赚到两三千元很容易。谈了四年的女朋友,觉得在湛江这样的小城市没有未来,选择了去深圳。两人开始异地恋爱。在湛江市特殊教育学校,有三类学生,听力障碍、视力障碍和智力障碍。智力障碍的孩子无论怎么教成绩都难有起色。盲童毕业后多数流向按摩业,聋哑人则会学一门工艺雕塑之类的技术,毕业后输送到工厂的流水线上。然而现实中,存在交流障碍的聋哑人很难被社会接纳。他们总是在工厂做不了多久,就因为各种原因离职,或因无所事事,或误入歧途,偷盗、抢劫是常事。世界杯的热潮过后,郑国栋留心到一个现象:在校园篮球场的边缘,男孩们开始流行踢东西,他们有的光着脚,有的跻拉着拖鞋,踢的东西包括纸团、易拉罐、泄了气的皮球,总而言之,有什么就踢什么。年秋季开学,情路坎坷的郑国栋决心做点什么。他花25元买了个商店里的足球尾货,和这帮前途渺茫的残疾孩子占据了学校那块空置的泥地,追来逐去。语文老师郑国栋或许想不到,几年后,他将带着这样一支队伍,杀入聋人足球世界杯的决赛圈。球队主力陈振华是学校里知名的惹事者、“富二代”,以及短跑冠*。世界杯赛事转播时,他总能挤占学校电视机前的最佳位置。出生在港口乌石镇上的一个殷实家庭,陈振华的父亲陈和平在改革开放后,凭着灵活的头脑,做起了海运生意,攒下颇为丰厚的家底。然而,经过一次高烧后的抗生素注射,4岁的陈振华失去了听力。父亲带着陈振华遍走全国求医,不放过报纸上任何一个名医、医院的介绍,可惜毫无结果。陈和平至今记得,去黑龙江求医途径北京时,被自称是公家的人无故地鞭打。残酷命运留给陈振华无尽的不忿,他胆大,个性蛮横。一次遇到乌石镇的同乡被高年级学生欺负,他一猛子扑了上去。对方比他高出两个头,却被陈振华生生把鼻梁骨打折了。陈和平为此赔了元,那还是年。之后的数年间,陈和平几乎每个月都要带着现金去特殊学校,为打架斗殴的儿子善后。陈振华一向健壮,校运会的百米跑,他总是冠*,4人接力赛,他负责最后一棒。现在,他迷上了足球。郑国栋听说过陈振华的传言,但他并不在意,事实上,涌上来踢球的,都是学校最顽皮的那些孩子。他们胆子大,活泼好动,也不害怕对抗。以前,这些刺头总是趁门卫不注意偷偷溜出去惹事生非,现在不必了,他们可以踢球了。滚动的皮球聚集着学生们的热情,郑国栋想到,可以在校园内组织足球比赛。这年的12月,他向学校申请组织“烛光杯”足球赛。他从小喜欢看漫画,手绘了海报,安排了赛程。各年级都派出健壮的同学出来,同班的同学都来做啦啦队,学生们做了“无敌”“加油”的招牌,有的则挥舞着收集来的小国旗,五星红旗最多,挥舞着巴西国旗也不少。郑国栋感到一种热情。他的妈妈是特校最早期的教师,他从小在特校长大,中学时代也曾和妈妈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玩过扑克。他很清楚聋人的特性,焦虑、易怒,因为听不见而容易产生不安全感,甚至,有些学生还有小偷小摸的毛病。但是随着踢球日久,他逐渐开始引导这些顽固自闭的年轻人。陈振华和别的队员不和,互相不传球,郑国栋就从中调和。有些学生不理解偷盗的概念,只以为是拿,郑国栋就排演小品,让他们从角色扮演中明白伦理规则。针对这些累教不改的顽皮*,最有效的一招还是不准踢球,效果立竿见影。那年比赛上,五年级的队员李海洋一脚抽射,越过半个球场后,球进了。这个被家里人唤作“黑佬仔”的男孩被郑国栋注意到,然后进了他的泥地足球队。很快,李海洋就成了这支球队的核心球员。联赛过后,郑国栋决定给自己的队伍找一个组织。他向学校申请成立足球俱乐部,时任学校校长觉得,“这是有益身心的活动”。年5月20日,足球俱乐部正式成立,学校给了球队一间学生宿舍做办公室。作者图
聋人足球队成立
郑国栋和男孩们兴奋极了,把这个不大的房间精心布置起来,房间里贴满了球星的海报和各国的国旗。房间里置办了一台电视,有重要比赛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看。年12月,广东江门举行首届全国残疾人足球赛。湛江市残联听说特校有这样一支足球队,决定派他们出战。郑国栋和俱乐部的球员都为之雀跃,此前,他们都不知道聋人足球还能作为正式的体育项目存在。他们立即决定组队,开始更专业的训练。一支十四人的队伍组成了,他们是:陈振华,前锋,比赛型选手,爆发力强,胆子大,外号“野兽”;李海洋,后卫,为人沉稳,技术娴熟,身体健壮,外号“河马”;方春伟,左后卫,性格孤僻,但上场后极为凶狠,“从他身边过一次,就不会再想过第二次”,外号“狼狗”;郑大养,守门员,性格呆板,但不怕死,见球就扑;郭业利,前锋,小个子,速度快,精于计算;谢香聪,中场,身体瘦弱,但是有天赋,技术过关;占卓伦,中场,年龄大,有威望,动作不美观却非常实用;唐妃廷,边锋,训练型选手,动作标准,性情火爆;林天,后卫替补,训练刻苦,但是“缺根筋”,总是难以理解动作,爱开玩笑,外号“大癫”;李国志,后卫替补,性情有些狡猾,但进步很快;陈海国,后卫,木讷,但是非常拼命;冯杰,守门员,性格内敛,训练刻苦;谭谦达,中场,动作飘逸,崇拜“齐达内”,外号“达叔”;……每天早晨6点半,叶片上还沾着露珠,队员们就开始在泥地上跑起来,下午放学接着训练。此时训练和最初的玩乐全然不同,所有人都感到憧憬和向往。在这些队员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一个具体而迷人的追求。陈振华被选为第一任队长。郑国栋回忆说,整个足球队成员都是学校违纪的一些典型,平时逃课、打架、偷东西,坏事做尽,山头林立互不服气。只有找个恶霸头子才能镇得住。队长陈振华的管理方式也很简单——队员不听话就打。当时,有位守门员被陈振华追打,吓得直接就跑回老家。郑国栋很恼火,遇到陈振华打队友,二话不说就甩他一巴掌。陈振华不敢还手,眼露凶光瞪着教练,满脸写着“为什么”。郑国栋打手语反问,你为什么打别人?“我让他考虑一会儿再来找我。见面之后我先跟他道歉,打人是不对的。再一步步了解事情经过,教育引导他。”郑国栋发明了一些有效的管理方法。队员之间发生冲突后,手语表达的意思有限,难以调解。他便翻找书中的小故事,让队员以小品的形式进行演示。“比如走路撞到了,应该道歉礼让,不是直接推搡。”平时一有空闲,他就拉着队员谈心,顺便恶补手语。反复几次之后,陈振华很少再打人,即使受了委屈,也会先找教练反映情况。有一位队员训练时不接受批评,上来推搡郑国栋,被队友拉住。冷静下来后,队员也会主动向教练道歉。第二任球队队长是李海洋。和陈振华的状况类似,他也是在发高烧输液后失聪,母亲带着他辗转广东各地治疗,但李家家境贫困,在治疗无果后就不了了之。海洋的母亲钟理桂是一位温柔的南方女性,没能治好儿子这件事让她心怀歉疚,为了给李海洋全部的爱,她选择将健全的小儿子送去娘家寄养,小儿子至今也不叫她“妈妈”。有一次,钟理桂带李海洋去理发,理发师调侃说,大姐你留着这傻儿子做什么,丢掉算了。钟理桂被这句话刺痛,又佯装坚强,“你不要这样说,说不定我的儿子将来比你有出息。”回到家后,她偷偷哭了一场。她至今想来仍很难受,贫贱之家,能给儿子的太少。李海洋自幼好学好强。6岁时,李海洋收到舅舅给的元红包,就跑到街上,买了一台小霸王学习机,让姐姐教自己拼写“李海洋”三个字。学会后,他骄傲地向母亲展示着。钟理桂心疼钱,更心疼儿子,“他一直想要表达,只是缺少机会。”进入球队后,李海洋完全变了一个人。每次与母亲见面,他都兴奋地介绍自己学球和踢球的细节,也不再排斥和其他人交流。钟理桂不懂手语,也不识字,只能从儿子的唇形中猜测意思。她担心儿子踢球受伤,找了个周末,坐两个小时车赶到学校。球队当时正在训练,李海洋在泥地里几次差点摔跤,看得她一路心惊胆颤。钟理桂在场边站了很久,下定决心支持儿子踢球。为了和儿子深入沟通,她找出孩子的旧字典,从头开始学习识字。现在,母子俩已经可以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