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邹市明拿下第二个奥运会拳击冠*后的第四年,他的启蒙教练梁锋接到了遵义市领导的通知:明年年底之前必须带着市体校拳击队搬家,迁往市里新建的奥林匹克中心邹市明拳击馆。在建新馆之前,市领导问梁锋,拳击队需要多大的场馆?梁锋想,国家队的训练场馆大概平方米,遵义市体校要个平方米就可以了。市领导说,这太小气了,建平方米吧——这大概相当于个拳台的面积,是“条件很差、地方很大”的古巴国家队训练馆的三倍有余。
“这下我算是世界第一了,”梁锋说,“任何一个国家的拳击馆,最大也不超过平方米。”这一切理所当然也有点魔幻。至少,这是三十年前在公园戏台上围个绳圈打拳的体院大学生梁锋发挥出最大想象力也想象不出的。
●打土拳的大学生
梁锋的拳击生涯开始于大学一年级。这是机缘巧合。他原本在贵州师大足球系。这也是机缘巧合。在此之前,梁锋被身为文化兵的父亲逼着考了两次高考,都没够分数线。这其实并不令人意外。从小到大,梁锋都是家中兄弟三人中打架打得最多的那个“惹祸头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比较废”。
考到第三年,他哥哥的朋友说,你身体这么棒,考体校吧。梁锋茅塞顿开。他想考足球,于是就每天抱着足球去公园练,跟业余体校的学。学了三个月考上了。于是他成了体育生,但身体素质在体校里排不上号。他爱打架,但打不过别人;想学点武术吧,又看不懂武术的套路。终于在大一下学期,他看到杨必辉在学校里张贴的拳击训练班的广告,兴奋了,于是就报了名。
那是年,拳击运动被移出中国全运会的第二十五年。各省市的体校里都还没有拳击这个科目。能见到的拳击训练班,用梁锋现在的话说,都是“打土拳”的,并不专业。杨必辉的拳击训练班收费一个月10元,是梁锋三分之一的生活费。梁锋交了钱,每天到拳馆训练。练了一个月,许多和他一起报名的都不去了,他还在练。杨必辉说,你来吧,不收你钱。又过了四个月,一位叫叶黔辉的拳击爱好者在拳馆看到他训练,让他到贵阳市拳击协会的场地去训练,那里挂了四个沙包。每到周末,梁锋就跟着叶黔辉去贵阳市和平公园里蹭戏台——放上几根钢管、整几根绳子崩死,戏台权作拳台。就这样,梁锋一直坚持练到大三。
也是在年,国家体委成立拳击调研组,大量举办埠际邀请赛。梁锋打了两个冠*,贵州省省队的武术教练张传良看上了这个学生,调他到省队。张传良是省里有名的武术教练,但武术比赛评判的主观性让他伤了心——哪个省投入多,得奖牌的可能性就大,而贵州省在体育投入上并不占优势;这让他很早就开始注意拳击这项运动,毕竟拳击场上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
在省队训练一年后,年,在昆明的十城市精英赛中,梁锋又拿了个冠*,当年10月,业余拳击在中国全面被恢复,梁锋被调进了贵州省拳击队。
贵州省第一届拳击队一共六个人,都是已经工作的人。他们没有教学大纲,也没有教材,就一起研究奥运和世锦赛的录像。梁锋在年的全国锦标赛上得到了60公斤级的铜牌。年,贵州举办了第一届省级拳击比赛,覆盖各个市县的人才选拔金字塔开始建立,梁锋被调到遵义市体校。他既不教足球,也不教他毕业时的专业台球,而是当拳击队教练。到今年,已是第二十七个年头。
●祖坟埋得好,教到邹市明
梁锋被调到体校当教练的第七年,遇上了邹市明。“要低调,”他说,“这是祖坟埋得好,不然为什么这么大个中国,邹市明偏偏落到我手上?”梁锋是站在遵义市体校拳击馆里跟我们说这句话的。其时正值下午训练,数十少年拳手摆开阵势,拳脚大张,汗水随着狭长的肌肉线条流淌下来。而在拳击馆的四周墙壁上,大幅照片里的邹市明面带微笑,仿佛神邸在俯视众生。
现在的人们已经很难想象,在体校包毕业分配、省队运动员还能得到正式编制的当年,考体校会是多么热门。邹市明那一届,整个遵义市体校的报考人数达到人,只取42名,其中,拳击队招了4个学生,邹市明是其中之一。他的指尖距比身高短两厘米,对拳击运动员来说这是个先天缺陷。但是梁锋发现他拳感特别好,天赋异禀,就跟体校签“*令状”:如果邹市明进不了省队,他要被扣掉一部分工资。
这还不是梁锋面对的唯一压力,更多的反对来自邹市明的母亲。邹市明进拳击队后没多久,就被母亲扣在家里。邹母认为拳击太危险,连做噩梦,梦中不是儿子的鼻子被打破,就是眼睛被打爆。梁锋登门,被拒之门外。邹父无奈,喊了一帮亲戚朋友来帮腔。邹母带着邹市明在卧室里,听梁锋在客厅向众人解释拳击规则。末了梁锋说:“每个人适合干什么、在什么方面他干得出来,这就是他的命。实际上家长掌握的不是替他选择去干什么,是掌握一下他干的那个东西是对还是错,就行了。如果家长任性地不让小孩干,当他懂事了,他可能会恨父母,为什么就不让他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呢?”这席话把邹母说哭了,她把邹市明交给梁锋带回体校。十三个月后,邹市明被选上省队,教练是张传良和欧阳建中。梁锋没有被扣工资。
“你是不是很享受当教练的这个过程?”我问。
“你看出来了。”梁锋说。
二十七年里,梁锋送进贵州省省队的学生不超过20个。梁锋大部分的学生,从体校毕业后,都没有继续从事拳击运动。有些学生在拳台上受了伤,退役后回到遵义体校当教练。但他们没一个像他那样有魄力,管得住学生、镇得住家长。“很恼火。”他说。“你和学生的交往,和家长的交往,你怎么去扣住他的心,怎么去把他拴住,怎么让他去服服帖帖地对你,这实际上是很漫长的过程,但是你要用心去做这个过程。你不用心做你就没办法做好。”
●生活比拳击重要
年,邹市明蝉联奥运冠*,梁锋从遵义市 府和体校拿到两笔奖金,加上年邹市明铜牌的奖金、年世锦赛的奖金和年北京奥运会的奖金,和自己的一些积蓄,他终于买了辆国产车,长城SUV。“奖金不多,但在遵义,已经算很好了。”梁锋说。
邹市明成名之后,有人想请他合作办拳馆,他不答应,“没有经济头脑”。每天早上7点,他到体校带学校早操,之后回家睡回笼觉,睡到中午,下午来看学生训练。有空时就去钓鱼,或者做菜,他还是个抓蛇的高手,抓回来的蛇可以入菜。“我是干工作很认真的一个人,也是对待生活很热心的一个人,我不会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去玩。”梁锋说。以前他还爱喝酒,茅台酒。车祸后酒不能喝了。车祸是年的事,他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十四天,脚上打了钢板,肚子被大夫像西瓜一样剖开,把所有的器官拿出来放到一个盆里,修好一个放回一个。他躺了八个月,躺得他恼火。
那八个月里拳击队几乎乱套了:省比赛打了多年以来唯一的一个第二;开学不到两个月,跟别的队打了六次群架,拳击队的学员们毫发无损,倒有三次把别的队的人打医院去了。“很恼火”,梁锋说。当时梁锋还拄着双拐,校长说,我每天开车来接你,你到体校一坐,绝对没有一个打架的。这计划最后没有实行,但梁锋原本准备办的病退又被搁置下来。
在医院休养的时候,邹市明带着妻子冉莹颖悄悄从美国飞回来看他,被医院的护士医生发现,弄得他们没说上几句话。邹市明想给医药费,梁锋拒绝了:“梁老师这次车祸,是对方出钱。”过了八个月,他回到体校,看到那些因伤退役回来当教练的学生,笑称遵义市拳击队是一帮残疾人撑起来的。
他继续钓鱼做饭,开国产SUV,训学生,也北京治白癜风去哪家医院最好复方川芎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