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奥运已近尾声。此前的各项比赛,常看得让人捏着一把汗:奥运会比赛首日,中国队未得一金;体操队最终战绩仅为两枚铜牌,为中国体操队奥运会最差战绩……与此同时,公众却开始变得乐于接纳非冠*的“傅园慧们”,多少年来体育界“金牌至上”的舆论环境正在悄悄改变。
时代不同了体育对于现在的孩子更多是作为兴趣爱好年,刚开始练体操的*旭在电视上看到了李宁成为“全民英雄”的那一刻,在那年的洛杉矶奥运会上,李宁火力全开,获得了3金、2银、1铜,是那届奥运会上取得奖牌总数最多的运动员。“什么时候给我改名字叫李宁啊?”被欢庆场面感染到的*旭这样问母亲,他傻乎乎地以为李宁这个名字就等同于体操运动员。也就是那一年,全国练习体操的小孩人数迅速增加。
32年过去了,现在体操绝不是大部分家长为孩子未来考虑的首选方向。
*旭和他的队友李小鹏、杨威等被称为中国男子体操历史上的“*金一代”
年退役后,*旭回到江苏,现在的身份是江苏体操队领队、江苏省体操协会秘书长。*旭在接受采访时反复提及这几个数字:中国体操注册运动员是多人,而根据年美国体操协会官方公布的数字,在美国从事体操练习的人超过了万人,注册俱乐部有多家。从多人中挑人参加奥运会和从万人中挑人参加奥运会,难度差异可想而知。据说个别地区的训练队,只有2名专业运动员,而为他们指导的教练员则有四五名。
“这在全国是个普遍情况。基层都没人了,顶层哪有人啊?一直都说国家队是金字塔的塔尖,金字塔变成了倒金字塔,就危险了。”面对这样的窘境,*旭忧心忡忡。
陶璐娜、许海峰
年悉尼奥运会女子10米气手枪冠*得主陶璐娜有着同样的忧虑,她现在是上海射击射箭中心副主任,兼任上海射箭协会和上海射击协会的副会长。因为之前在上海体育局青少处挂职过一段时间,她对于体育后备人才的选拔相当熟悉:“体育越来越不受重视,上海的家长普遍认为学习才有用。”
陶璐娜和*旭一样,对于年的洛杉矶奥运会有着深刻记忆。至今她还清楚地记得年自己在上小学四年级时,有一天所有报纸都报道着同样一条新闻:许海峰为我国夺得了第一枚奥运金牌。自此以后,陶璐娜视许海峰为偶像,这直接影响到了她之后的人生选择。
在新中国体育史上,年洛杉矶奥运会是一个重要坐标和全新起点。对那时的家长来说,让孩子做运动员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家长们很现实,送孩子练围棋,认为是能锻炼逻辑思维,能帮助孩子提高数学成绩;练跆拳道,是为了强身健体,懂得礼仪。练射击能干什么呢?”陶璐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学还好一点,一到初中孩子们就全部学习去了,到了高中就更没有时间训练。有的孩子每天来半个小时,一周来个3次就很多了,这保证不了训练的要求,练了两三年枪还是抖。射击射箭和其他的体育项目不同,要到三年级以后才能练,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已经被其他项目挑过一遍,再加上家长不支持,选材就难了。”
孔令辉、王励勤
相比体操和射击射箭,乒乓球拥有强大的群众基础,但相同的危机也摆在了王励勤面前。坐拥17个世界冠*头街的王励勤现任上海乒羽中心主任,向国家队输送优秀运动员是他的一项重要工作。
“年我进入上海市队,在我这个年龄段同时入选的球员就有好几个,而且在国内都已经具备一定的实力。但现在,在某个特定的年龄段,我们甚至找不出哪怕一名拔尖的球员。”说起人才的匮乏,王励勤皱紧了眉头。
上海曾被称为“乒乓球冠*的摇篮”,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初,上海人在中国乒乓球队占据半壁江山,但现在除了男乒的许昕、女羽的王仪涵,上海在乒羽项目方面处在“断档期”,能够“接班”的运动员不多。“时代不同了。”王励勤感叹,“我们那个时候,能进入体工队其实是一条非常不错的出路。但是现在不一样,大家的生活条件好了,小孩的选择也更多了。体育对于现在的孩子,更多是作为一种兴趣爱好。真正走职业道路的,的确不多。”
是什么在左右了家长们的选择为什么这些体育项目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这与家长的选择密不可分。有统计数字表明:北京市77.8%的高收入家庭、74.6%的中等收入家庭和69.8%的低收入家庭,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从事专业体育工作。
是什么在左右家长们的选择?奥运冠*杨威在他的硕士论文《中国运动员退役问题的历史考察、现状分析和未来趋势》中提到一个细节:“在上个世纪的整个70年代和80年代前期,当运动员就是最好的工作。年洛杉矶奥运会,金牌选手获得元奖金,这在当时的大众心目中已经是个天文数字——超过了本科大学生10年的收入。”
但之后变化开始出现。根据杨威的研究,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体育原来意义上的计划经济时代受到巨大冲击。“当时担任中国乒乓球队总教练的许绍发回忆:当时运动队的管理出现了很多问题,运动员有朋友开始做生意,并且收入不菲,而他们自己只能拿一些基本工资和有限的训练补助,奖金只是在特别重大的比赛取胜后才有,而且不管是元还是1万元,都显然不能满足他们的物质追求。在这种情况下,甚至不能要求像江嘉良这样的顶尖选手安心训练,更不用说二三流水平的运动员了。
事实上,这个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出现的问题一直持续到现在。即使是在“金字塔”塔尖上的奥运冠*在退役时能拿到一笔高于其他运动员的退役金,这笔奖金在现在看来也达不到“天文数字”的级别。
“看在哪里买吧。”当记者问年雅典奥运会男子3米板冠*彭勃这笔退役金是否能买套房时,他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三线城市也许可以,二线城市的房价也挺高。”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道:“当然奥运冠*肯定比没有拿到冠*的运动员在生活上会好很多。”
与运动员获得的收益来说,他们的付出从某种程度上看很可能不成比例。这么多年过去了,彭勃说起他10岁专业化以后的运动强度依然心有余悸。“一般人不可想象。到达一个极限了,非常非常累。”彭勃说,如果没有那么早进行专业化、高强度的训练,他的运动寿命应该还会更长一些。这句话听着有些心酸。
彭勃算是幸运的,毕竟他是被奥运光环笼罩的运动员。但不可否认,多年沿用的计划体制下的动员与分配模式与多元化的社会存在脱节,“金牌至上”的生产机制也在经受着质疑和挑战。
没有压腿,不需要练倒立也没有严厉的教练这个夏天,*旭借用了江苏省体操队的一块场地,做了个小实验。参与的小朋友全部来自他儿子的幼儿园,18位四五岁的小朋友在五颜六色的体操器材上爬上爬下,玩得不亦乐乎。没有压腿,不需要练倒立,也没有严厉的教练,孩子们边玩边掌握了双腿跳、单腿跳、吸腿跳这些体操基本动作。
杨威全家上阵推广“快乐体操”
“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从来没接触过体操的孩子练体操后孩子和家长的反应。”*旭对实验效果很满意,“结果跟我设想的一样,孩子们乐意参与,家长们也很喜欢,孩子锻炼以后吃得好睡得好,不用追着他喂饭。”在*旭看来,这就是潜在市场,如果市场培育好了,接下去就要整体规划师资、布点、器材,迅速铺出去。
“再不换模式就走不通了。”*旭认为,要改善中国体操的生存状态,解决方案在于把体操推向市场,让更多人参与。目前*旭在尝试推广“快乐体操”。年左右,现任中国体操队总教练*玉斌在看到体操人才匮乏问题时提出了“快乐体操”的概念,不少奥运冠*比如程菲、杨威都在参与“快乐体操”的推广工作,只是目前还缺乏一套完善的体系。
彭勃现在已经是上海毅涛体育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上海毅涛青少年足球俱乐部的执行总裁
在市场化方面先行一步的是彭勃。记者见到他时,他正在上师大附中三林校区的操场上指导青少年足球比赛。现在的彭勃早已离开了跳水界,目前的头衔是上海毅涛青少年足球俱乐部执行总裁。
以市场化为推动力带动体育产业发展,破除行业壁垒,扫清 策障碍;用市场和资本来撬动大众参与体育的热情,进一步培育体育市场,也许是重新打造竞技体育“金字塔”的第一步。
“体育首先是娱乐”新晋网红“洪荒少女”傅园慧
李宁可以算是国内市场化走得最好的奥运冠*,他曾对记者说过“体育首先是娱乐”。这次里约奥运会上的“表情帝”+“段子手”傅园慧充分诠释了这句话,她虽非奥运冠*,但凭借一句“洪荒之力”就已成为本届奥运会的人气王。8月10日晚,傅园慧在某直播平台上做了直播首秀,在线人数突破千万。
张扬个性、秀出自己,也许真的是奥运冠*们利用个人魅力,宣传自身项目、吸引大众参与的一条捷径。
规则在改变。“90后”运动员的个性化表达让人们看到,他们对竞赛和金牌的理解和表达已经大不同于前人,而公众也乐于接受这种变化。以前,我们需要用可以量化而直观的奥运金牌来证明国力、展示民族信心,但现在,“金牌至上”的群众基础已渐消失,让体育回归到它的本身,让更多的普通人参与、享受体育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真到那个时候,也许我们也无需为金牌发愁了吧。
据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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