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冠*,她对体育的感悟不仅在竞技场之内,更多的体会来自于赛场外的人生。
本刊记者/邱慧
即便退役了十五年,杨扬依然和“冠*”头衔有着紧密关联。她是中国冬奥会首枚金牌的获得者,也是中国获得世界冠*最多的运动员——23年的短道速滑生涯里她拿下了59个世界冠*,这一纪录至今无人超越。年,她携手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发起成立“冠*基金”,为运动员提供退役转型和职业发展服务。
她有了更多的身份——全国 协委员、北京冬奥组委运动员委员会主席、国际反兴奋剂组织副主席、冠*基金发起人、上海飞扬冰上运动中心创始人……她变得愈发忙碌,也被视为退役运动员转型的典范。
7月的一个清晨,《中国慈善家》在上海见到杨扬时,她正在冰上为拍摄一部奥运加油短片做准备。从早上5点半到中午1点半,工作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躬身、右手上扬、左手弯曲至胸前,还是她熟悉的动作。她尽量控制着滑行的节奏,好照顾到不同的拍摄机位。笑容不够,重来;吐词不清晰,重来。跟比赛时不同,现在她可以重来无数次。她的眼神也不再那般犀利,整个人也不用带着对金牌的渴望,柔性、热情就够了。
场上不只有冠*
短道速滑的一圈跑道长度是.12米,赛道较短,多名选手同时滑行,竞争激烈,结果也是难以预测。
年,日本长野,23岁的杨扬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她信心满满。在此之前,杨扬成绩斐然,夺金是大家预想之内的事情。
短道速滑的竞争,核心在于不算长的赛道里同时考验着运动员的爆发力、速度和应变能力。弯道是落后者扭转局势的关键一步。在最快时速超过60公里的比拼下,碰撞难以避免。拉拽、阻挡这些都有可能被判红牌或者*牌。
杨扬能明显感觉到位居其后的韩国队员想“弯道超车”。进入弯道时,后来者用手推向自己的胯部,她就用身体顶住。最终裁判判定杨扬出现横切犯规,她的米金牌被取消。
在上诉机制尚未完善的当时,上诉也不能对结局有所改变。除了新一轮比赛时自己做战术调整,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时间到了年,美国盐湖城冬奥会,这是中国参加的第6次冬奥会。此前,中国冬季运动体育代表团获得了6枚银牌2枚铜牌。实现金牌零的突破,成为了这次参赛代表团的重要使命。
而在杨扬的记忆里,这是一次汇集“失利”“成长”“成名”三种体悟的比赛经历。从年开始,杨扬世锦赛米、全能六连霸,米项目四夺世界第一的战绩让她在这次冬奥会上被寄予厚望。
焦点赛场上,杨扬在拿手的米比赛中失利,仅获得第四名。没时间在失利的阴霾里蔫下来,很快她就得再次上场。44秒,短道速滑女子米决赛,杨扬获得了中国代表团在冬奥会上首枚金牌。随后,米比赛中她又以1分36秒的成绩再夺一金。
为中国代表团实现金牌零的突破,乃至独得两枚金牌,杨扬由此被媒体封上“冰雪女王”的称号。
站在领奖台的照片被她留存下来,放在办公室的书架上。那是杨扬成为中国冰雪运动发展里程碑的重要时刻。
那也是一个登峰造极的时刻。此后,只要是在比赛里取得银牌、铜牌,外界都可以轻易地把她视为“失败者”。但体育怎么能只有输赢?杨扬始终质疑。
用杨扬的话来说,她拿过金牌,也承受过失落。
年,意大利都灵冬奥会,杨扬以一枚铜牌告别自己的运动员生涯。赛程结束,杨扬随代表团回国,下飞机时,赛事方安排获得金牌的队员走在最前面,然后是银牌,最后是铜牌……早在机场等候的欢迎人群和记者簇拥着冠*去召开新闻发布会。获得铜牌的杨扬和其余几名老将走在最后,出机场时,人群早已经散去。
“当时行李是统一走的特殊通道,我们就坐在马路边上等着。”那个场景至今让杨扬印象深刻。夺金的高光时刻和被冷落的时刻形成的反差,让她心中五味杂陈,“难道第二、第三不值得庆祝吗?”
年2月16日,美国,盐湖城冬奥会,杨扬获短道速滑女子米金牌。图/视觉中国
她总会分享一个故事:都灵奥运会的女子越野滑雪20公里接力比赛中,呼声较高的一名加拿大队队员的雪杖折了,对于一个要求四肢配合的比赛来说,队员要在断了一根雪杖的情况下完成比赛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根雪杖,队伍从领先掉落至第四名。这时,另一支队伍的教练区向他们递来雪杖,最终加拿大队拿到了银牌。而递雪杖的是竞争对手挪威队的教练。这位教练说,“我不能看到一个优秀的运动员、运动队,因为器材的原因而不能发挥出水平。”
这个故事让杨扬非常触动,“体育不应该只有残酷的一面。”从巅峰到冷落,这段宝贵的经历奠定了她日后转型的基础。
她反复提及比赛给她带来的成长,“体育不应该只有输赢,重要的是在其中我们得到成长,我们要为体育精神欢呼。”
问道公益
年8月,31岁的杨扬在北京举行了退役仪式,正式告别自己的运动员生涯。她把那枚“最后的铜牌”所获奖金1万美元捐赠给了国际公益体育组织“儿童乐益会”。
之后,她和来自不同国家的运动员代表受邀前往非洲埃塞俄比亚参加志愿者活动。他们在当地的社区带着孩子一起运动、玩耍。社区里的房子是塑料薄膜包裹的铁皮箱,脏乱的环境更是加剧了传染病的传播。
年5月24日,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杨扬和中国国家女子足球队前门将高红一起参加了国际人道主义机构在埃塞俄比亚组织的慈善活动,为推动世界不发达地区的儿童体育事业筹款。图/新华
杨扬告诉《中国慈善家》,自己没想到的是,即便是生存环境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这些孩子依然在享受着体育带给他们的快乐。
在这之前,她正经历着退役后的迷茫期。那是一种夹杂着疲惫、情绪低落、无所事事的失落感。长期在封闭式的训练中,她和社会阻断太久,除了短道速滑,她想不到自己还能有什么生存的技能。杨扬回忆起那时的自己:累了,对运动没有任何热情和激情。
而志愿服务让她看到了光。在埃塞俄比亚开展志愿服务后,她把体育志愿活动列入职业方向里,开始参与不同的体育志愿者活动。她还以志愿者的身份进入奥组委,参与年北京奥运会的筹办工作。
年,汶川地震的第8天。杨扬和邓亚萍、高敏、谢*组成的体育冠*心理援助团跟随红十字会一同前往灾区。他们的任务就是陪着灾区的孩子“玩”,以此来疏解地震给孩子们带来的心理压力。原来只在电视里才看到的体育明星走到跟前,让不少孩子喜出望外。
如果说非洲的志愿服务经历让杨扬决意加入体育志愿服务行列,那么,汶川的经历则是让她锁定了公益路径的一个焦点:青少年体育教育。
年,结束了在北京奥组委志愿者部工作的杨扬,与时任联合清科集团总裁的倪正东、时任凯旋创投副总裁的陶冶一起,在香港注册了启动资金万元的北极星慈善基金。
这是她第一次让自己的公益规划有了载体,也是她思考体育精神转化为公益力量的始发点。
基金会成立的第一年,就在地震灾区四川省什邡市启动了“快乐运动”的培训工作,参与的师生超过了名。
从黑龙江的小县城走出来,一路走到国际赛场,杨扬说是体育让自己能够有机会看到外面更大的世界,她想让更多的青少年能够有这样的机会。
杨扬告诉《中国慈善家》,做事情是个成长的过程,这个过程需要克服很多的困难,需要和并不太理解你的人打交道。杨扬见得多了,也有出资人不在乎项目的内容,全盘否定她的想法,她只能接受。“这条路不行,只能换一条再走。”她苦笑说。
年6月1日,杨扬和杨威等奥运冠*在四川省什邡市南泉中心学校开展“快乐运动”项目。图/受访者提供
更深的关怀
杨扬总说自己是奥林匹克精神的信奉者。她把《奥林匹克宪章》里的一段话分享给倾听者:“每一个人都应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性,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歧视,并体现相互理解、友谊、团结和公平争的奥林匹克精神。”
她说,对于这个精神的理解来自于退役后的生活,而非那个站在领奖台的巅峰时刻。
年,退役后的第四年,时任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提名杨扬为国际奥委会委员。她以89票赞成5票反对的优势当选国际奥委会委员,成为中国首位运动员出身的国际奥委会委员。
年6月,第56届国际滑联代表大会,杨扬再次当选为速滑第一理事,成为国际滑联年的历史中,首位当选的女性速滑理事。年11月7日,在由38名成员组成的WADA理事会投票中,杨扬以高票当选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副主席,这也是中国人首次进入该机构的最高领导层。
杨扬用“跑步成长”形容自己在国际体育组织的工作,没有薪水,更多的时候“像是一群为体育服务的志愿者”。
对运动员职业发展的